直到新賽季訓練營即將開始，今年休賽期的最大交易才終于到來。

開拓者連續出手，先通過與雄鹿太陽的三方交易送走過去11年來的球隊基石利拉德，收獲籌碼包括霍勒迪、艾頓、卡馬拉、雄鹿2029年首輪簽、以及2028年和2030年與雄鹿的首輪互換權。

緊接著他們又與凱爾特人達成協議，滿足了后者長期以來追求霍勒迪的愿望，換來威廉姆斯、布羅格登外加兩個首輪簽（2024年勇士和2029年綠軍）。

至此，剛正式上任總經理一年多的喬-克羅寧也完成了傳說中的“不可能任務”，那就是在利拉德幾乎已經公開逼宮且指定熱火為目的地的情況下，實現了利拉德交易價值的最大化，且讓所有交易參與方各取所需，達成NBA生意場上并不常見的多贏。

就在僅僅一周之前，一切似乎即將走向不可避免的崩壞：熱火基本退出交易談判，擺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利拉德則回到開拓者球館開始訓練，似乎為長期拉鋸做好了準備。

當時克羅寧飽受非議，不少波特蘭球迷都倒戈批判他是毀掉球隊未來前景、甚至也毀掉了利拉德留在這座城市的傳奇的罪魁禍首。但沒想到，克羅寧出其不意，用密不透風的謀劃和閃電般的出手速度震驚了整個聯盟。

在交易達成前的“關鍵時刻”，克羅寧的確有點四面楚歌的意思。

他當時跟利拉德團隊的關系已經徹底破裂。早在7月，開拓者跟熱火進行了多次接觸，但從來沒到實質性談判的地步。本來就對上賽季球隊表現和開拓者在選秀前后的決策極為不滿的利拉德已經不再掩飾只想去熱火的心情，而這種施壓反過來也導致開拓者管理層——特別是克羅寧——的不滿。

NBA當時向利拉德經紀人古德溫提出警告，要求其不得用交易申請干擾開拓者管理層的工作，畢竟有利拉德的“配合”，熱火當然不會輕易在籌碼上松口讓步：三個首輪簽外加希羅，就是他們最大的誠意了。

開拓者找不到滿意的報價，而熱火的譜也擺了不小，反咬開拓者管理層意氣用事，不肯與他們好好談判。在大約半個月的時間里，克羅寧干脆跟利拉德和古德溫斷聯，不再接聽他們打來的電話，表面原因說是“防止古德溫在背后搞小動作”，但利拉德當然很氣，覺得開拓者已經把生意變成了個人恩怨。

到8月底，古德溫提議破冰修復關系，克羅寧答應了，在9月5日NBA日報當天前往利拉德位于波特蘭的豪宅與他們會面。這次會面沒有成果。利拉德仍試圖說服克羅寧接受熱火的條件，但克羅寧把立場擺得很清楚，如果他們還是非熱火不去，那他也只能不擇手段了。

利拉德當即明白，熱火交易八成告吹了。但他并沒有效仿哈登的意思，因為那將會把他與波特蘭的情感紐帶破壞殆盡。他告訴克羅寧，如果不跟熱火交易，那他收回交易申請，下賽季可以繼續留隊。

但令他無比震驚的是，克羅寧不相信溫水煮青蛙。他告訴利拉德，交易離隊的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換句不好聽的話說：

“你，利拉德，收拾東西再見吧。”

那之后，雙方關系實質上已經無可挽回。當利拉德重回開拓者球館訓練，他在八天時間里沒跟克羅寧有過任何交流。

“我歸隊不是來找麻煩的，我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們心里膈應，那也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想適應環境，大家也都很高興見到我。除了喬。他不跟我說話。那我也不會主動找他了。”利拉德對媒體這番誠布公引來諸多同情，也使得克羅寧在那段時間差點變成公敵。

“這個夏天在幕后發生的事情肯定是讓我很不爽的，”利拉德說。

古德溫當然坐不住了。他開始為利拉德尋找別的合適下家，到9月中下旬，他們商定了其他備選項，其中就包括雄鹿。

雄鹿渴慕利拉德已久，字母哥也不止一次向他示好。但他倆聯手的最大阻礙在于，他們想的都是對方來投奔自己。

而現在，他們無需再煩惱這個問題了

2023年全明星字母哥第一順位選了利拉德，詹姆斯說：“他之前一直說忠誠忠誠什么的，我以為他會選霍樂迪”

對他來說，與利拉德終止交流并不是什么美妙的體驗，更與互相逞強的個人恩怨無關。因為在應對利拉德的同時，他的確還得兼顧正在緊鑼密鼓的協商、且已經快要成型的交易。

在NBA，任何大規模交易都是極其敏感的，強隊交易更是如此。球員若是得知自己被卷入交易流言，更衣室氛圍必然受到影響，輕則離間人心，重則文化崩塌。雄鹿跟開拓者談交易的前提，就是不得走漏任何風聲——如果說利拉德指定去熱火已經給克羅寧帶來了巨大的束縛，雄鹿方面的要求無疑又給克羅寧雙腿綁上了新的沙包。

雄鹿的意思是，霍勒迪這種級別的老將，不是能輕易掛在口頭上的籌碼。誰都知道開拓者不會留霍勒迪，但公開兜售這種事，雄鹿不會接受。雄鹿總經理霍斯特告訴克羅寧，達成交易的唯一辦法，就是開拓者先探市場，有了把握再回來跟雄鹿單獨談判。因此，克羅寧需要一步三算地跟太陽接洽，同時還得兼顧為霍勒迪尋找下家。

之所以是太陽（其實雄鹿才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三方），是因為開拓者在兩個月之前就已經跟太陽討論艾頓換努爾基奇的方案了，只不過當時克羅寧還沒找到利拉德的接受方和避免奢侈稅的辦法。

與雄鹿商定之后，克羅寧面臨的難題是對太陽保密。他得一直吊住太陽CEO巴特爾斯坦的胃口，太陽知道三方交易的存在，也知道自己將得到努爾基奇、利特爾和約翰遜，就是不知道剩下的一個籌碼是誰。

克羅寧透露了諸如工資和位置等信息，太陽推斷不是阿倫就是正在養傷的奧拉迪波。為了安撫對方，克羅寧反復暗示，這個人絕對能讓他們喜笑顏開。等到確認該球員是阿倫之后，包括大老板伊什比亞在內的太陽高管迅速做出了肯定的答復。

交易的消息終于放出后，開拓者高管們還沒來得及如釋重負，電話就被打爆——所有曾經來問價利拉德的球隊，瞬間變成了為霍勒迪問價。這包括已經退出交易跟開拓者失聯好幾周的熱火，渴望擺脫哈登困境的76人，到處刺探后場交易情報的快船，霍勒迪的老東家鵜鶘，當然還有自6月以來就在尋求引進霍勒迪的凱爾特人。

這些球隊甩給克羅寧的問題只有兩個：開拓者馬上要送走霍勒迪嗎？不馬上送走也沒關系，談談可以嗎？

那之后，就是克羅寧的“封神”時刻了。不再有矛盾，不再有糾結，一切方向都已明朗。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球迷和媒體很少把這些業績當回事，但老板不一樣。老板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利潤至上。許多交易的成行不是為了天賦不是為了球隊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財務。克羅寧也明白：“我的工作就是幫老板辦好事。讓他永遠不用為了工資帽發愁。”

他從一開始就明白，絕不能急于求成，而是要帶著長遠的眼光來運營球隊，才能做出對球隊最有利的選擇。一驚一乍是大忌。

2012年休賽期克羅寧就已經做過類似今年的動作。當時開拓者剛度過水深火熱的一季，唯一的欣慰就是在克羅寧的幕后調度下，球隊騰出了大量薪金空間，還手握兩個樂透簽。時任總經理布坎南信心滿滿地表示，開拓者將進行“重裝”而非“重建”。

然后在當年選秀大會，開拓者迎來了利拉德的降臨。

那之后10年，克羅寧升為球員人事總監，負責交易轉會簽約等工作。2021年他擔任總經理助理，隨后在奧爾希丑聞（在團隊中存在霸凌恐嚇等行為）中臨危受命，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到去年終于轉正。在此期間開拓者不是沒向冠軍發起過沖擊，可惜也成了勇士王朝崛起的“代價”，最終無可避免滑向平庸，走向利拉德時代終結的開始。

克羅寧作為總經理接手的爛攤子太難收拾了，他需要迅速厘清重點事項。好在他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

“我想，我之所以能在這支球隊干這么久，還是因為我一直以來的為人處事，”他說。“我經歷了那么多任總經理，那么多次轉會，我自信是個團隊合作者，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也很清楚自己所擅長的事。”

開拓者的經營重點是什么？財務穩定。那克羅寧的工作完成度如何？薪資不超奢侈稅起征點，達成。放棄引援經驗老將以免承擔更長更貴的合同，達成。續約格蘭特、西蒙斯和努爾基奇抗風險為“資產”保值，達成。大概只有續約利拉德是他無需也無法權衡利弊的一個例外。

去年送走麥科勒姆后，利拉德對外依然展示了耐心，稱會給克羅寧繼續補強的機會。“我會耐心等待進展，讓他執行自己的計劃，到那時候再來談我的想法。你總得給他完成工作的機會，也好讓我們看看成果如何。”

沒想到，這份“成果”也排除了他自己。于是就有了在許多球迷看來互相矛盾、甚至可以說是克羅寧在“欺騙”利拉德的那些信息。

克羅寧的確反復重申要圍繞利拉德打造冠軍陣容，但他送走了麥科勒姆，又把換來的哈特當做籌碼交換到更小的合同。至于交易考文頓和鮑威爾，干脆只有清理空間一個目的。

籃球從不說謊，在這些操作之下，開拓者戰績直線下滑，淪為樂透球隊。

2022年樂透抽簽儀式上，利拉德是開拓者派出的代表（本身就有點諷刺），結果他沒抽中前四，選中的謝登-夏普也根本不能改善球隊的近期前景。然后就有了上賽季的擺爛，幾乎算是對利拉德個人履歷的玷污了。心焦的利拉德直接擺明，有天賦經驗老將愿意來投，就是管理層的實踐跟他的想象差距有點巨大。

等到今年選秀抽簽，開拓者代表成了利拉德之前的基石布蘭登-羅伊，手氣多少好了些，拿下被視為本屆最強控衛的亨德森，干脆給利拉德找好了“接班人”。

利拉德哭笑不得走投無路，他早就說過拒絕選秀重建的模式，但也是克羅寧的這些操作，再加上過去兩年的輸球、丑聞和恥辱都讓“利拉德等同于開拓者”的迷思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破除。因而今夏雙方關系就算破裂，也沒有鬧到過于丑陋。利拉德對管理層是絕望了，但波特蘭也意識到他并非真的不可替代。

有人猜測，克羅寧或許是因為不想承擔趕走利拉德的罵名才以此方式逼迫利拉德提出交易申請。但與其說克羅寧在混淆視聽，不如說開拓者的理想和現實差距注定不可彌合，他也無能為力，好心分手才是痛苦最少的選擇。

為了妥善處理利拉德的離隊申請，他鉆研了杜蘭特在籃網和西蒙斯在76人的交易案例。就算不能避免丑陋而激烈的攤牌，他依然相信耐心是唯一的解決之道。他也征求了同行的建議，得到的經驗就是：作為總經理，他唯一的義務和立場就是為球隊尋求最大利益。如果球隊利益與利拉德的訴求相矛盾，他得甘愿背鍋；但如果能實現兩者的一致，那絕對是皆大歡喜。

沒有任何交易能做到盡善盡美，克羅寧也說，“不能說我真的竭盡全力，因為有些任務我并沒有完成。我確實覺得自己辜負了Dame。我們共同的目標都是盡快贏球，如果他覺得這支球隊做不到，那肯定是我的問題。”

至少對整頓文化、調整陣容的初心，克羅寧是從未違背的。現在的開拓者有了足夠的重建底氣，距離克羅寧的目標更近了一些。

報道開拓者幾十年的資深記者杰森-奎克也評價道：“我不知道大家需要多久才能翻過利拉德這一頁，接受他離開波特蘭的事實。但我知道的是，這樣的結局是值得我們所有人慶祝的。”

這當真是得此良人，夫復何求了。